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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倒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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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勢起的很快,荷風苑臨水的院子也很快的就被燒的火光沖天,像是龍卷赤舌一般的呼嘯著把荷風苑吞在肚腹中。來救火的丫鬟小廝身上俱是熏黑的煙灰,手上拎著的木桶晃晃蕩蕩的潑出半桶水來,不頂用的澆滅了一點火苗,旋即就被更大的火苗助長了火勢的氣焰。

劉氏操持了一天的家宴,已經是疲憊不堪,正軟在榻上歇息片刻,就被這突然地火勢驚得一下匆忙過來。頭上戴著的牡丹花的華勝被驚得搖搖欲墜,牽連在上頭的金葉穗子也波光閃爍的搖曳起來。

“大火已起,慌張也毫無作用,荷風苑臨水而建,管家找來抽水的水車,丫鬟力氣小便做些濕透的帕巾,讓小廝蒙了口鼻好進去救人。身強力壯的嬤嬤跟著壓水,再找了坐堂的大夫來,治療傷患。”劉氏眉間的倦怠仍未消退,但是目中的冷厲一樣攝人,讓慌張忙亂的院子陡然之間安穩下來。

荷風苑的大火慢騰騰的忙亂了半日,才撲滅下來,陳陵冷眼看著荷風苑兵荒馬亂的模樣,看著擺出來的一具具焦黑的屍首,眸光清正,看不出什麽異樣。

因為此事牽涉人命,所以官府的人很快的就來了人。是陳陵的老熟人了,脊背挺直威武昂藏的王善海,還有跟在後邊兒蒼白若影子的仵作寧澤。

陳陵上前迎接王善海他們,臉色蒼白了許多的道:“沒想到在這樣的情境下見面,家中事發突然,還請王大哥多多包涵。”

王善海知道今日是陳陵及冠的大日子,一大早上的就聽見城中到處在談論陳陵及冠時候的風采,當時還想著若是不忙,該是拿著禮物上門道喜的。沒想到人是來了,只是卻是蒙著一層慘淡的血色之中見他。

“你這話就是多慮了,我原想著是要為你賀喜的,沒想到竟然是在這樣的境地之下。不管怎麽說,也是我們攪擾了你的好日子,該是我向你道一聲抱歉。”王善海還記得先前見到他的時候,是如暖陽潤月一般的翩翩公子,沒想到今日身披玄色禮裳,竟然臉上已經有了沈穩的男人滄桑。

倒是寧澤不曾多說什麽,只是眼睛隱晦的溜了一圈,摻雜的一抹幽靈一般的幽詭弧光,在陳陵清潤的眼底一掠而過。略略的拱了拱手就冷淡著一張臉的往前走了。身邊想要巴結陳陵的一個年輕的公子不忿的道:“這人什麽態度!不過一個下賤行當的仵作,竟敢如此不把陳兄你放在眼裏,簡直不知所謂。”

陳陵寬和的淺笑,從容溫和的替寧澤開解道:“寧先生為人簡儉樸剛正,對自己手上的差事是半點也不馬虎的,我家中現在出了這樣大的紛亂,他來不及與我找招呼也是情理中事。”

這些人不過是一些想要攀附權勢的人,最是墻頭草一般的趨炎附勢油腔滑調,剛才也不過是要借著寧澤這個沒什麽身份地位的小小官吏,試探試探陳陵的態度罷了。如今見陳陵是個寬容大度的,口中自然也慢慢的放肆些許。

只是他們拉著陳陵說話,也不過是在明裏暗裏的打聽天幕山和他有多少本事財富罷了,陳陵不喜歡這樣的談話,只是為了待會兒的戲唱起來不得不耐心的和這些人周旋。

元清章不喜歡看見陳陵臉上有一絲一號的不愉快,見陳陵被糾纏的不耐,眼中便飛快的劃過一縷幽幽的暗芒,收了扇子就要上前去幫陳陵解圍,卻被身後跟著的彈雲攔了下來。

“公子,小的觀陳公子與這幾位酒囊飯袋之間周旋,多半是要用到這幾個人,您現在上去,只怕會壞了陳公子的打算。”彈雲真真是為這個有些不著調的主子操碎了心,早先聽聞元清章看上了天幕山最受寵愛的陳陵的時候,心中就隱約的有了預感,這次恐怕他家公子就要栽個大跟頭在人家身上。果然,人家根本不記得他,他卻眼巴巴的只是模糊的聽見祭祀站占蔔出來的一個模棱兩可的卦象,就心急火燎的趕到這裏。到了這裏更是丟了平日裏持重瀟灑的風度,連半夜偷窺這事兒都做了出來。現在更是情根深種一般的見人不樂意了,就要急巴巴的上去解圍。

彈雲冷眼看他家主子忙活了這麽半日,才堪堪把人哄得把他放在眼裏,正眼瞧他了。現在這樣半點兒家主的風度都沒有的湊上去,簡直讓彈雲要吐出一口老血。想當初他也是一個浪裏來風裏去毫無懼色的靜安海的驍勇兒郎,英姿勃發,儀表堂堂,走在大街上也是有不少女兒臉頰羞紅的。

當初只是因為在驚濤號上心醉神迷於家主的豪氣幹雲,怎會放棄投軍入伍的前程,只是為了能夠在他身邊做最得用的人。當初的熱血澎湃的恨不得為他拋頭顱灑熱血的沖動,現在變成了看見他為了討好心上人就喪失理智的想暴打一頓的拳頭癢癢。

何況在他看來這個所謂的備受期待的戚夢棠的傳人,也不過是個性情綿軟,多有陰郁心思的尋常富家公子罷了。也不知道江湖上的人是眼睛有多瞎,才會把這樣的一個軟綿綿的風流公子看成是驚天一劍的靈秀人物。

很快的寧澤把屍體全都檢查完畢,王善海也勘察清楚,臉上蒙著一層疑雲,沈重的看過來。

劉氏心中一跳,強打起精神的道:“敢問大人,可是其中有什麽不妥?”

王善海不知道這件事該如何作答,荷風苑是陳大老爺休憩的居所,風景秀麗,逐水而建。這場大火事發突然,在墻根底下還找到了未曾燃盡的柴薪和桐油,根本就是有人故意縱火。

王善海是聽說過劉氏賢惠的名聲的,不全是因為她有一個權傾朝野的丈夫和有一個聞名江湖的兒子,單是她自己就已經是備受人艷羨的女子。

出生江陽知府,行事果斷聰慧,年紀小小就幫著劉大人處理好了家中瑣事。管教的一幹妻妾都離不開她,待到嫁人了,其中的一個姨娘竟想跟著一路陪嫁過來。到了禹州,跟著還未發跡的陳大老爺任勞任怨的過了一段苦日子,好容易等到夫君發達了,卻又等了個獨守空房的下場。陳大老爺不大喜歡這個糟糠之妻,納了一房又一房的小妾放在家裏,常年做官的盛京也一樣擺著幾個顏色嬌俏的紅顏知己。

夫君的花心和離心,還有身邊女兒兒子的遠在他鄉,讓劉氏身上讓人嫉妒的幸福破裂成白璧微瑕的不圓滿。也讓禹州千萬個女人,也不至於緊盯著她的光鮮拈酸吃醋,倒有些可憐起她來。

王善海憐憫的看了一眼眼巴巴的盯著他的劉氏,只覺得這個女人苦到盡頭,即便是高興的日子裏也要不幸的生出痛苦的罹難來。

“夫人節哀,您的丈夫……不幸的被大火燒死了。”

雖早有感覺,劉氏還是被驚的厥了過去,被劉嬤嬤死力掐著人中才醒轉過來。迷迷茫茫的抓著陳陵的袖子往單獨拉出來的,燒的看不出人樣的屍首摩挲了好一會兒,才搖搖晃晃的直起身來,語氣堅定的道:“這不是我夫君,我夫君沒有死。”

眾人只當她是驚嚇過度,失了神智,並不肯信她,分分安慰道:“夫人,人死不能覆生,你莫要傷心。你還有一個需要你照拂的孩兒,好生振作起來才最要緊。”

可劉氏還是堅持的道:“這不是我夫君,我夫君沒有死!”

陳陵悲傷的扶住母親,哽咽了一會兒,才輕聲道:“母親,你一貫堅強果斷,你既然這麽說,就必定有你的道理,我相信母親。”見劉氏臉上陡然煥發的光彩,陳陵心中更是難過,母親和父親風雨同舟幾十年,雖說已經沒有了夫妻濃情,但終歸還是有感情的。這樣傷情,只能先順著她來,等到日後再慢慢安撫。

王善海搖搖頭,正要反駁,就見陳陵懇求的目光,想起曾經他心悅的女子也是這樣的境況,若是當時也有人能好好聽她說話,相信她,會不會,結局就會有所不同。腦海中那個陳舊暗淡的影子依舊巧笑倩兮,只是再也不會在他面前笑的鮮活明亮了。王善海抖了抖嘴唇,終於還是點頭應允,“夫人說這不是您的丈夫,總該說出個一二三來,有理有據才能讓人信服。”

“這是自然。”劉氏整肅精神,手指緊緊的抓了一下陳陵的手掌,上前指著那具焦黑的屍體道:“我夫君身長八尺,這個男人短了一截,且腳掌因為患了足疾,腳趾有兩根長在了一起。而這個人,完全沒有這樣的情形。所以我敢肯定,這根本不是我夫君。”

原以為不過是劉氏一時悲傷,沖昏了腦子,緩不過來,所以才反覆說這樣的話。沒想到,竟真的有理有據。

王善海目光一凝,反應過來馬上讓仵作重新檢驗,寧澤早已經蹲在面前,凝神檢查起來。翻來覆去的看了一遍,才慎重的點了點頭,“確如夫人所說,這人不是陳大老爺。”

聽聞寧澤這樣說,劉氏才總算是松了一口氣。身上的精氣神一松,強自挺直的脊背便松下來,軟綿綿的倒在陳陵的身上。

陳陵把劉氏交代給劉嬤嬤,囑咐她好生照顧劉氏,又把靠在身邊不肯走的陳懾一樣攆了回去,才松了臉上強裝的溫和。罩著一層寒霜一樣的冷冷的瞧著地上面目模糊的屍首。

“究竟是什麽人做成的這件事,荷風苑是府中重地,看守伺候的人眾多。什麽人有這樣大的本事,繞過這麽多人的眼睛,悄無聲息的放了這樣大的一場火,還把父親給擄走了。”陳陵露出一抹諷刺的冷笑,手指蜷起緊緊捏住發出細微的哢嚓聲。

“那這人必定是一個熟悉陳府布置,還讓人起不了防備心的人。”元清章笑的風流雋雅,只是一雙眼睛裏閃爍著不容錯辨的惡意,“最好這個人還有不大不小的權利,剛好能自由的出入荷風苑,調動出入的馬車人手。府外還有一個得力的兄弟姐妹,能幫助他,把一個大活人運出去。”

“哼––這樣的人,滿府裏也找不出幾個來。”陳陵怒聲喝道:“今日白氏不是陪伴父親身邊,殷勤解憂嗎?人呢?活要見人死要見屍,這麽多具屍首裏,還沒有女屍呢。”

“給我找!就算是把禹州城翻個底掉兒,也要把她給我找出來!”話音像是從齒縫中擠出來,還未出口就已經裹挾著雷霆萬鈞的怒氣,嚇得滿院子的人都有些惶然。

剛才還熱鬧的院子現在呼啦啦的湧出去了不少人,只剩下陳陵、元清章,還有一個慢吞吞收拾東西的寧澤。

“叨擾半日,見諒。”寧澤不帶什麽感情的對陳陵說了一句,那面無表情的臉卻像是再背書裏幹巴巴的話,半點兒聽不出什麽歉意。只是在經過陳陵的時候,微不可查的送了一個眼風給仍舊在生氣的陳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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